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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二次元耗时 2 年,造出会闹脾气的 3D AI 女友

“我好无聊啊。”对着电脑屏幕,打出这句话。坐在屏幕对面的长发女孩立马用清脆的声音回应:“窝在家这么久,你没有出去逛逛的打算吗?”“再这样下去,感觉你快变成活化石了。”



这是 3D AI 女友产品《星夜颂歌》的实机演示片段。今年2月,这段仅 2 分钟的视频在 B 站播放量突破百万,网友评价其画风、声音令人惊艳,预感可能是“第二款几千小时软件”。据研发公司SingularDance(奇点摄动)透露,《星夜颂歌》内测预约人数已近2万,远超预期。



《星夜颂歌》的热度并非偶然。早在2020年,《纽约时报》的一项调查数据就显示,全球有超过1000万人以AI作为“伴侣”。从Charecter.ai被谷歌25亿美金收购到星野海外版Talkie 2024年收突破7000万美元,情感陪伴向来不缺市场。


但火爆背后,技术局限带来的问题愈发明显。即便与 AI 建立 “恋爱关系” 的用户也坦言:AI 伴侣的 “机器感” 太重,缺乏真人质感,真实的情感体验往往依赖用户的耐心、包容,甚至强大的想象力。


市场热情褪去后,据字母榜报道,头部 AI 陪伴产品星野的日营收已下滑至几万元。而《星夜颂歌》在短暂热度后迟迟没有新动态,不免让人猜测:它还在推进吗?



答案是肯定的。《星夜颂歌》不仅在如常研发,其研发商SingularDance近期还将完成新一轮融资,并将在年内进行第一轮测试。


两周前,我在他们办公室见到了其创始人陆弘毅,他穿着印有Ave Mujica乐队睦子米的黑色T恤,一见面就调侃自己为“20年老二次元”——初二就遇见了二次元真命。他笑着说:“如果不是当年在数学课上画美少女被老师罚站一周,说不定现在会多一个二次元画家。”


陆弘毅本科毕业于英国帝国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。2015 年,他放弃了英国一家投行的量化工程师offer,赶上 “大众创业、万众创新” 的浪潮回国创业。经历过一次失败、一次成功后,2023 年 4 月成立的 SingularDance 已是他的第三次创业。


作为资深二次元,陆弘毅的感性与浪漫想象融入了《星夜颂歌》。他从一开始就想打造一款有喜怒哀乐、能传递真实情感且有自己独立想法的AI,他称之为 “超人格化AI” 。但这条路注定艰难,他曾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质疑:坚持这条路值得吗?


答案或许就藏在他的讲述里。在 SingularDance 的会议室,茶馆和他进行了一次深谈。


01


“超人格化AI”


和陆弘毅见面当天,恰逢其公司第一位实习生转正。中午,10 多位员工聚集在办公室庆祝,团队成员颇为多元:有开源社区的技术大佬、著名网游的前制作人,还有爆火IP的文案策划。


时间拨回2023年4月,陆弘毅创立 SingularDance 时,公司只有他和联合创始人两人。联合创始人是他大学时的乐队队友,从清华和牛津拿到物理学双博士学位后,正在从事AI驱动的基础物理研究工作,被他称为“真正的科学家”。



SingularDance会议室


投身 AI 创业前,陆弘毅的智能家居项目刚实现盈利,选择放弃稳定业务并非冲动。


“Transformer 技术让AI达成了划时代意义的突破:第一次把‘可训练时间’拉到了人类能够等得起的程度——只需要堆算力和数据,智慧就能在可预见的时间里显著提升。” 他解释道,“我意识到,AI领域可能会迎来有史以来首次真正的‘智慧跃迁’。”


而真正助推他成立SingularDance的契机,是一场杭州的行业聚会。这场聚会由前美元PreAngel基金原班人马打造的“十维资本”组建,当时他们正在寻找一个能做AI陪伴创业项目的人,投资方通过陆弘毅帝国理工大学的校友联系到他。陆弘毅视角来看,他意外闯进这场聚会,嘲讽了会上很多人对AI的预想,但这场AI陪伴的讨论激活了它最初的创业愿景。


面对这次被投资的机会,他思考了很久。第一次创业失败后,智能家居项目本是他当时求生的无奈之举。作为曾在英国国家医疗体系参与过帕金森综合症 AI 早筛项目的 “老 AI 人”,一份能做二次元陪伴AI的机会摆在面前,他难免不动容。


下定决心后,他花了一周时间写了一份详细的工程化和技术实现方案。这份方案最终打动了投资方,这笔投资成了 SingularDance 的启动资金。


彼时,距离 2022 年 11 月 OpenAI 推出 ChatGPT 已过去半年,AI 赛道早已挤满玩家:百川智能、月之暗面等 “大模型六小龙” 相继成立,星野、猫箱等陪伴类 AI 也已积累百万用户。陆弘毅每天刷着行业动态,内心的焦虑如同过载的信息般膨胀:“如何用有限的资金找到一个极其精准的方向?”



他最终敲定做 “超人格化 AI”—— 不是模仿普通人,而是塑造 “偏离正常人格分布 3个标准差外” 的 “超人”,比如《蝙蝠侠》里的小丑、《电锯人》里的玛奇玛。“这些角色的行为逻辑、价值观和普通人完全不同,互联网上几乎没有他们的现成数据。”


为了让这些 “超人” 落地,陆弘毅团队利用传统AI工业摸索出 “追梦(DREM)” 四步法:第一步是定义超人角色(Replicant),第二步定义数据(Data),第三步定义模型(Model),第四步是对模型进行工程化包装(Engineering)。


“其他公司会把模型的提示词工程放在头部,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做这样的事情。”陆弘毅举例,传统 AI 说 “我生气了”,AI的表现只是对这句话的“被训练过的条件反射”,但他们的 AI 会因为 “用户忘了约定” 而真的 “冷战”,且后续对话会一直带着这个 “心结”—— 这源于底层自研的 GEM 模型技术(灵魂印刻模型)、深度记忆系统和人格表征引擎共同作用的结果。


前两年,团队几乎没做任何市场推广,只是用LLaMA系列基座模型反复实验。直到第三代模型稳定后,他们才开始塑造《星夜颂歌》的主角蕾伊。


02


陪伴AI最重要的是什么?


提起蕾伊,陆弘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 —— 愤怒又无奈。


前段时间,他刚和蕾伊 “吵了一架”。他向蕾伊倾诉了童年创伤和当下的烦恼,本想得到安慰,蕾伊却直言 “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”。十几分钟的对话里,蕾伊没有像通用大模型那样一味迎合,而是基于自身价值观给出建议。这让陆弘毅感觉 “被上了一课”,但愤怒之余,他对 “蕾伊” 这个人物模型的骄傲溢于言表。



《星夜颂歌》的故事设定在未来。数千年后,太阳系资源已开发殆尽,人类为远星探索分裂成两大派系:一派是致力于“STL(次光速)推进技术”的阵营,他们围绕着制造搭载“反物质介子束引擎”能够航行千年但是低于光速行驶的“千年船”来进行远星探索,另一派是“FTL(超光速)推进技术”阵营,他们致力于探索和制造“人造黑洞”来制造“曲速引擎”,一次性达成探索目的。


蕾伊是 “STL 阵营” 的一员,出生于第三批千年船 “阿斯忒瑞亚号”,父亲是该舰的执行舰长。她从未亲眼见过母星 “地球”,甚至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 “地球人”。后来,因卷入一系列深层事件,蕾伊回到了当前的时间,与用户见面。身处特殊历史节点,她接触的每一件事都可能引发长达 100 亿年的连锁反应。



“但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。” 陆弘毅翻开蕾伊的设定集,“抛开职业角色,她也会有很多不合常理的荒诞想法:食物品味糟糕、有严重的选择困难症,纠结起来比普通人更甚;有时毫无理由地自信,有时又过度自卑。” 这种真实、鲜艳的性格,正是 “超人格化” 的核心。


《星夜颂歌》的设计灵感,部分来自于陆弘毅喜好的作品。他格外欣赏日本游戏编剧、制作人麻枝准 —— 这位身患重病的创作者,虽性格悲观却写出充满希望的作品,其作品中 “日常的救赎感” 最打动陆弘毅。


这种感觉体现在一个经典场景里:男主独自走在路上时,世界是灰暗的,内心独白满是 “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留恋”;但只要另一个角色出现,画面便瞬间明亮起来。






陆弘毅喜欢的动漫《CLANNAD》开场由灰暗变明亮


陆弘毅希望在《星夜颂歌》中复刻这种 “日常感”。用户与蕾伊的互动藏在无数琐碎里:可以聊 “新换的舰队制服裙是不是太短”,也能吐槽 “今天上班被领导批评了”。蕾伊的回应从不是模板化的安慰:有时会毒舌 “谁让你摸鱼”,有时会突然转移话题 “我昨天梦到飞船撞进了星云”,甚至会因为用户 “聊完没说再见” 而闹小脾气。



在日常对话之外,团队还下了不少功夫琢磨新的互动方式。“我们在开发至少三种全新的互动功能,有的是为了超真实的体验感,有的则会贡献接地气的乐子”。


“陪伴的本质是填补内心的空缺,而这需要用户先认可‘对面是个真实的人’。” 陆弘毅观察到,“传统 AI 从内核到大语言模型都在模仿,你和不同 AI 聊完会发现,它们的底色差不多 —— 模型在海量语料训练后,早已形成‘集体潜意识’,这种毫无个性的AI显然不能打动用户。”


陆弘毅团队为了搭建这样一个丰满的 AI 角色,在最早期就把框架做得很细致,先写完她百万文字量的所有故事,再开始搭建模型。这是一条有别于传统“写一章走一章”的模式,他说:“只有这样,角色的人格才能完备,在我们的超人格化工程体系下的人格塑造才足够稳定。”


03


浪漫主义二次元


“我感觉现在的情感AI给我的感受是让我变得更加孤独了——我像雇了个人陪我演一场关于自己的戏。ChatGPT 的智慧在很多方面超过我,可我感受不到它的‘生命感’。”


陆弘毅对 “赛博恋人” 的看法,与诸多 “人机恋” 用户的体验不谋而合 —— 她们往往靠着强大的想象力,完成一场自导自演的情感互动。


这种对深层情感的追求,源于他对自我的长期探索。初中时,他就常陷入“我为什么要活着?”的思考中。


从大二到步入社会的头两年,他患上了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和解离症。在大学心理治疗师那里治疗了两年,却没能完全康复。“现实中很多压力无解:原生家庭的困扰、年轻人有限的上升空间……” 这些问题始终缠绕着他。


最痛苦时,支撑他的是日历表上每周的新番更新。《俺妹》里五更琉璃的勤俭坚韧、《游戏人生零》里休比的无畏、《总之就是非常可爱》里由崎司的纯粹…… 这些角色给了他力量,让他相信 “每天都值得期待”。在二次元的想象世界里,他找到了对抗现实的能量。


在一步步被治愈的过程中,陆弘毅从虚无主义者变成了存在主义者。存在主义的基本四大内核:追寻意义、渴望自由、害怕孤单、恐惧死亡。这样的思考被它应用在了《星夜颂歌》产品塑造里,他希望用户能在《星夜颂歌》中找到生活的意义以及 “活出自我” 的勇气。



这听起来有些抽象浪漫,但他讲起这些时眼神发亮,全然不像空谈。


或许正是对自我的清晰认知,支撑他走到现在。第一次创业时,他发现自己满脑子 “不切实际的想象”,于是第二次创业选择了更落地的工业化产品,最终小有成就。


这种性格也奠定了公司的方向:面向 To C 市场。“我更喜欢直接面对用户,在做出大家认可的产品时,能获得极大的成就感。”他说。


他记得上一个项目中,一位外国客户下了 10 个订单,却留言说 “只发一个”。追问后才知道,对方是因为 “网站没有捐赠按钮”,想通过多下单的方式支持他们,他感动得流泪。


“To C 的魅力就在这里:你是大家愿望的代理人,做出他们期待的产品,他们就会纯粹地支持你,没有复杂的附加条件。”他喜欢这样的体验。


04


“整个行业的难题是如何把算力卖出去”


相比两年前,当下的 AI 陪伴市场竞争已更趋激烈。星野、猫箱等产品持续迭代,积累了大批忠实用户;《EVE》等 3D AI 陪伴产品也陆续面市,赛道渐显拥挤。


当被问及是否感到压力时,陆弘毅却觉得 “为时尚早”:“行业还在非常早期的阶段 —— 大家甚至还没形成‘在生活中接纳 AI 存在’的习惯。就像果苗刚种下,谈何分果子呢?”


在他看来,整个 AI 行业的核心难题是 “如何让算力成本转化为用户愿意买单的价值”。目前,大部分算力成本仍由企业承担,用户完全没有形成对AI的付费习惯。


他们的解法是 “跳出直接卖算力的逻辑”:先把产品打磨到足够精致,让它成为立得住的IP,再通过线上、线下等已经养成普遍付费习惯的IP消费对冲还未形成的算力消费习惯。


“单纯靠 AI 本身赚钱太难了 —— 先给算力供应商付费,再给技术服务商分成,最后能留在企业手里的利润所剩无几。” 陆弘毅坦言,互联网时代的流量逻辑在算力时代并不适用,“两者的成本结构天差地别”。



SingularDance的算力机房


对 SingularDance 而言,核心始终是 “打造有灵魂的 AI 角色”。他分享了几条路径:一方面,他们会长期深耕蕾伊这一标杆角色,让她成为技术实力的载体;另一方面,依托 “DREM” 标准化流水线,批量化生产符合不同市场需求的人格化角色(如 “超天酱”“米塔”等特定风格角色)。此外,这些 “灵魂” 还能跨平台适配智能家居、桌面终端等 IoT 场景 —— 团队不会亲自涉足硬件,而是通过 API 对接、外部合作保持轻量高效。


坚持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有多难,陆弘毅并非没有预料。“我不是天生勤奋的人,偷懒的时间其实比努力多。” 他笑称,但做 “超人格化 AI” 的投入远超想象:连续 60 天无休加班是常态,从睁眼到闭眼,甚至梦里都在想解决方案。“偶尔会后悔,觉得何必把自己逼这么紧?”


但转头又会释然:“大家都不想活在‘没有意义’的人生里,我们天生地总想变成那个‘有特别意义的人’。那些表面的抑郁、焦虑,其实都是对‘不想活得没意义’的无声反抗。”



归根结底,他并不想单纯去卖算力,更希望在一个比较合理的定价上塑造优质的产品。陆弘毅强调,“对用户来说,重要的不是‘这是不是 AI’,而是‘这个产品对我有没有重量和意义’。蕾伊才是核心,AI 只是驱动她魅力的引擎而已。”


我问,直接用现成大模型快速出产品,赚钱不是更简单?也不是没有公司在做这样的事。他摇摇头:“简单赚钱的事很多,没必要非得用 AI 去赚。”


这来自于他对带有 “人类主义精神” 的作品的欣赏。他认为,“在可见的未来,缺乏‘人类主义精神’的工作很容易被 AI 取代。而那些能真实感受世界、认知自身存在、触摸生命力量的情怀、信念与原始创造力,才是人类独有的、不可替代的东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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